兴来如答 即兴而言
——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中的生命激活
徐树华
(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与主持艺术学院)
摘要:兴在中国古典文学和美学当中是一个重要范畴,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也非常重视即兴的表达,“即兴而言”的创作往往能成为整个作品当中的华彩。考察兴的含义,大致可以有三种:一是“起、举”,二是“隐语、美刺”,三是“审美的存在状态”。广播电视有声语言传播当中即兴表达所即之兴,就可以理解为创作者的一种 “美态生存”,而即兴则可以理解对这种状态的催生、诱导以及驾御。无论是有稿还是无稿,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中的即兴表达都是美态生存在创作者的语言世界中激发出的高层振荡与和谐。
关键词:兴;即兴;表达
中图分类号:C91 文献标识码:A
“兴”在中国古典文学和美学当中是一个内涵异常丰富高远的重要范畴。叶嘉莹教授曾谈到:“至于‘兴’之一词,则在英文的批评术语中,根本就找不到一个相当的字可以翻译。”[1]可以说它是在中华古典美学中所特有的一个范畴。袁济喜在其专著《兴:艺术生命的激活》的“内容提要”当中对于“兴”这一范畴的产生内涵和价值进行了非常精练地概括:“原夫‘兴’之诞生,肇自华夏民族的生命冲动之中。‘兴’中保留着中华远古生民天人感应、观物取象、托物寓意等文化观念痕迹。从审美与艺术活动的角度来说,‘兴’是现实人生向艺术人生跃升的津梁,是使艺术生命得到激活的中介,它是中国古典美学有价值的传统之一。”[2]这个概括和描述对兴的本源、思维特点、文化根基、与人生和艺术之关系、理论价值等方面进行了解释。贯穿其中的红线就是中华民族的民族性。
在艺术的创作过程中,兴往往是存在于时间维度的艺术创作的重要的源泉,甚至是生命线,具有无限的创造性。广播电视语言传播艺术中,无论是有稿播音还是无稿播音在强调精心准备的同时,都十分注意强调创作中话筒前、镜头前的积极自由的状态,也可以说是强调创作当中 “兴” 的存在和表露。而创作中“即兴而言”的部分往往是整个播音创作的华彩部分,“即兴而作”的作品才可能成为精品、典范。
一、兴[3]
甲骨文当中有“兴”字,是象形字,罗振玉最初将它解释为“舆”,后经过商承祚、郭沫若、杨树达等古文字学家的考证,确定为“兴”字。
(一)兴的含义
彭锋在《诗可以兴——古代宗教、伦理、哲学与艺术的美学阐释》当中,系统详细地对“兴”的起源和含义进行了考证,并梳理生发出“兴”的三种基本含义。
甲骨文当中的兴字是象形字,像众人托盘而起舞之形,取其中的“起、举”之义,《尔雅》当中兴的解释为“起也”。也就是说兴最基本的含义是“起”,在先秦文献当中“兴”基本都是这个意义,这也是兴的本义。这个意义在现代汉语当中有保留,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现代汉语词典》兴第四个义项为:“起;起来”。用例为:“晨兴、夙兴夜寐”。
“兴的第二个意义是隐喻、美刺。这主要是汉代经学家解释《诗经》时所衍生出来的含义”[4],也就是《论语·阳货》当中“诗可以兴”的兴。这个兴“第一层含义是,泛指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作品当中,言与意之间的特殊关系,即譬喻关系;第二层含义是,对文学作品的目的作出规定,即要求它们必须为某种外在的政治、道德目的服务。”[5]这实际上是经学家们为了阐发出“微言大义”的需要,而将兴看作了一种修辞手法,基本上等同于比喻。当然,实际上兴同比喻仍然不是一回事。在比喻当中,本体和喻体之间有某种相似之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并列对举的关系。而兴则不同,先言的“它物”,和“所咏之词”之间可以没有形式上的相似,没有逻辑上的关联,它们之间是一种序列关系。
彭锋认为随着魏晋以来审美意识的不断自觉,兴具有了第三个主要涵义,“即纯美学意义上的情感的兴发和兴发的情感,我们把它称作‘审美的存在状态’。”[6]这种“审美的存在状态”在袁济喜看来,应该是随着汉末以来人的觉醒而逐渐自觉的,在魏晋六朝时代得到了“最辉煌的展现”。[7]
所谓“审美的存在状态” 彭锋首先解释为一种“合一”,作者认为这种合一是没有条件的,是人与自然的本然状态,人原本是脱胎于自然,后来,人们越来越脱离自然,这种合一状态就被逐渐蒙蔽起来,他引用叶秀山的表述来阐释这个过程:“基本的经验世界本就是一个充满了诗意的世界,一个活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却总是被‘掩盖’着的,而且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它的覆盖层也越来越厚,人们要作出很大的努力才能把这个基本的、生活的世界体会并解释出来。所以‘艺术的世界’竟常常表现为与‘现实的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天才’的作品是把那时常被掩盖着的最为基本的世界揭示出来,把那时常被遗忘的经验唤醒起来。”[8]其次,作者认为这种“情感的兴发”体现出拒绝理性分析的特点,在我们看来似乎应该是一种“整体性”的思维和体认的方式。第三是这种兴发所兴起的是一种愉悦的情感,可以使人沉醉迷狂。
(二)兴的读音
商务印书馆2002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兴有两个读音:一是阴平,有①兴盛、流行;②开始、发动;③起来,等几个义项。另一个去声,主要是兴致、兴趣的意思。
根据清代的小学家考证,兴字古无平去之分,统读平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兴:《广韵》:‘盛也,举也,善也。’《周礼》‘六诗,’曰比曰兴,兴者托事于物。按古无平去之别也……虚陵切。”至晚在唐代,就出现了把比兴的兴定做去声的。彭峰认为,当时把汉代经师解释为譬喻的兴都注为去声,是因为譬喻不是兴的本义,而且与本义起、举有较大距离,因此在读音上有所区分,所以注为去声。也就是说,兴本训举、起,读平声,后衍生了譬喻之意,也就衍生了相应的去声,但是这个意义上的兴,一般用作单音节词。
我们这里所讨论“即兴”之“兴”现在读为去声,其意义应该怎样理解呢?宋代的李冶说:“然兴字仍有两读,读从去声,则为兴起之情;读平声,则为兴起意。”(《敬斋古今·拾遗》)也就是兴作为兴起的含义,如果是名词读作去声,如果是动词则读作平声。“即兴”当中的“兴”应该是名词,是“兴起之情”,所以也应该读作去声。《现代汉语词典》对即兴的解释为:“对眼前的景物有所感触,临时发生兴致而创作”。这个兴应该是指“兴致”,或“兴发”的状态,而不是“比喻”。这里读作去声,按照李冶的说法也可以解释得通。
当然“兴”的含义起源、演变以及读音的问题非常复杂,学界尚有不同的观点,也不是我们所要着力的重点。对我们有启发意义的是“兴”这一范畴所蕴涵和解释出来的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活动中带有规律性的东西。有两点值得重视和吸取,一是由“兴”的本意得来的“起,上举”之意,这个上举可以理解为物理生理上的上举,也可以进一步引发出精神境界的“升腾、上举”。第二点是彭峰所谓的“审美的存在状态”和袁济喜所谓的“艺术生命的激活”。二者的着眼点不同,但是本质无悖,都是通过对兴含义的阐释和把握,完成了对超越日常琐碎生活的一种艺术升腾的存在方式进行了指认。从“升腾、上举”的角度来看,这个意义仍然是和“兴”的本意有关联的。中国古典美学把兴看作是一切艺术活动和艺术创作的基础,没有进入兴,艺术家就不能进入“审美的存在状态”,按照彭锋说法也就是不能完成“揭示”和“唤醒”的使命,不能把人还原到与自然的本然合一的状态中,也就不能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作品。这两点对于我们研究广播电视语言即兴创作具有很重要的启发意义。
二、即兴
“即兴”当中,“即”可以理解为“乘着、凭借、依靠”,依靠的“兴”是什么呢?《现代汉语词典》当中的“兴致”作为一般的解释可以,谈到艺术创作就不够用了。我们可以理解为彭峰所说的‘审美的存在状态’或者袁济喜的“艺术人生”。如果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看,就应该是创作主体在创作过程中所进入到的一种脱离日常生活状态的“升腾”“上举”的状态,这种状态可以成为创作的依据,实际上创作者也只有在进入到这种状态后才能创作出真正的艺术作品。
在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的过程中,这种兴不仅仅是一种主体的存在状态,而且还是一个统摄机制,统摄主观与客观,统摄语言和语境。统摄创作过程中从目的产生,到经过艰苦的劳动、改变物质形态,一直到创作成果产出整个过程。[9]这个过程也可以看做是对“兴发”状态的驾驭。
(一) 兴发的状态
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第四十六》中写到人和自然的互动:“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 山环水绕,树木匝合,往往会引人心动,自然会导致兴发,目光所及自然会有心弦拨动,言语应和。这里刘勰实际描述了一种情景互动交融的创作境界。在这种状态当中创作者内心的情愫,与自然界景物相互刺激、激荡,一赠一答而使得创作主体进入到了一种兴发的状态。
这种兴发的状态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应该是一种主体的全身心的鼓荡和张开的状态,这种鼓荡既有生理层面,又有心理层面,文化层面的。它是审美和创作的前提和基础。
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看,首先应该是一种兴奋状态。金开诚等在《文艺心理学术语详解词典》中对于神经活动的“兴奋”状态进行了简明的分析和描述,谈到“兴奋”和“抑制”是一对矛盾,它们是“神经活动的两个基本过程,是大脑两半球对外界刺激进行分析与综合过程的主要的‘调整’力量。所谓兴奋,是指神经细胞的活跃状态。因此,兴奋过程总是跟有机体某种活动的发动或者加强相联系的。”“所谓抑制,是指神经细胞处于暂时性的减弱或停止活动的状态。因此,抑制过程总是跟有机体某种活动的停止或减弱相联系。”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创作者的大脑细胞神经细胞接受了外界的某种刺激产生了某种“活动的发动或加强”反映,从而达到一种活跃的状态。
但是文艺创作当中的兴发状态要比一般生物学意义上的“刺激——反应”的过程复杂得多。在文艺创作当中兴发的状态也不仅仅是神经细胞的兴奋,这种兴奋只是一种外在的生理机体上的表征,如同感冒了要发烧一样。深入到内核我们还应该注意到兴发状态的中人所特有的文化积淀的内涵。人作为一种高等动物不光能够接受直接的感官刺激,而且能够接受语言等第二信号系统的刺激。而且后者所引起的反应有时候比前者反还要强烈。也就是说兴发的状态除了机体的反映之外,还包含有文化层面的共振,或者是主体内外经验的融合共振。
兴发状态还具有一定的非理性特征。这里面很多东西运用科学实证的理性分析方法说不清楚,但这却并不妨碍应用。实际上,也有很多东西我们无法定量把握了解的情况下,却并不影响整体的驾驭和把握。比如人的情感机制,尽管我们可能并不会真正从科学意义上懂得情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们却都有自己的情感经历。我们不知道“爱”的能量通过科学图谱应该怎样描画,但是我们都会知道怎样营造自己的爱的气氛,爱的感觉。我们也都曾经“爱”或者被“爱过”。“兴”是一种生存的状态,我们很难用什么标准来划定到底怎样才算进入了是“兴”的存在状态。但是并不妨碍我们通过一定的手段引导,进入到兴发的状态。
(二)兴的层次
我们每个人在受到一定的刺激和激荡的时候都会产生不同程度、不同层次的兴奋状态,也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兴感”,但是这种状态是不能达到一种更为高远的状态,就要有一定差别的了。从这种“兴感”所对人影响地深度、引发的范围、保持的时间长短等方面来考察,至少可以分为这样几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感官跃动。耳听目遇,声音、色彩、形体、质感使得主体获得官能的得到刺激,从而引起某种兴奋,这是比较浅的层次,它所调动触机的层面主要表现为当下在场的,这个层次的“兴”往往是即时易逝的,兴奋完了也就完了,如蜻蜓点水,雁过长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第二个层次是深入心智的,在这个层次当中除了表层感官的调动以外,内心也是处于一种敞开的状态的,更多得是融入了历史的经验,具有一定的文化内涵,理性也有参与但开始比较懵懂,逐渐明显清晰,如陆机在《文赋》中所言:“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这个层次的影响是温润持久的。
第三个层次是感悟融通的。进入到这个层次之后,是眼前的一切和历史的一切充分的融通,相互发现了对方的价值,并且逐渐合流统一,经过了理性的充分参与,但又超越了理性的层面。这个层次的兴将成为表达的一个重要依据。这种兴感的影响是更加持久的,可以支撑到整个创作的结束。在经典的作品中,创作者的这种兴感也可以借助作品脱离当下,进入永恒。
(三)兴的驾驭
作为接受欣赏的主体,在欣赏的过程中,能够兴发,能够获得一种类似“高峰体验”状态,[10]应该说目的就达到了。但是在创作当中仅有兴发是不够的,作为创作的主体还必须要能够主动驾驭这种兴发的状态,将其导入到有目的的、艺术劳动创作过程中、去改变介质的形态、直到物化成果的的诞生,才算完成目的。
认识现代心理学当中的兴奋和抑制运动的两个基本规律可以有助于我们从微观上认识“兴感”产生和发展的过程,这是我们研究驾驭问题的一个前提。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兴感首先是一种兴奋的状态,兴奋的状态在产生以后是处于不断运动和变化当中的。“兴奋和抑制在大脑皮层一定部位发生以后并不是停止不动的,它们无时不在进行着有规律的运动。这个基本规律有二:一是扩散和集中规律。”也就是“兴奋和抑制过程任何时候都不局限在中枢神经系统原来的那一点上,而总是要向神经系统的其他部位蔓延、传布,这种现象就叫扩散。在扩散到一定限度以后,它们又会向原来发生的部位聚集,这种现象叫集中。”人的高级神经活动都是以扩散和集中规律为基础的。“二是相互诱导规律。兴奋与抑制这两种神经过程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引起或加强相反的那一种神经过程,这种中枢间的相互作用称为诱导。由兴奋过程引起或加强周围或同一部位的抑制过程称为负诱导;相反,由抑制过程引起或加强周围或同一部位的兴奋过程称为正诱导。诱导过程如果同时发生叫同时诱导,如果相继发生就叫继时诱导。”[11]正是由于神经细胞的这种活动的规律和特性的存在,才使得兴感逐渐加深,不断泛化,形成一定的高峰。也正是由于神经细胞的这种扩散和集中、诱导和转化的规律,使得驾驭成为可能。
所谓驾驭也就是引导或者诱导,在微观上我们还不能够很准确地说清楚在诱导的过程中究竟是那些神经细胞发生了作用,具体运动的状态是什么样子。但是在创作的过程中,创作主体的确可以进行一定的主观引导。这一点从古今中外艺术家的创作经验当中可以找到很多例证,也可以总结出很多带有普遍规律性质的经验。诱导控制的手段有理性因素,也有非理性因素,很多情况下表面上是不加思索,而是实际上是不假思索。这种手段既有直接的实在的环境的刺激,也有想象的虚拟的环境的刺激。在播音当中常用的调动思想感情的方式“形象感受”“逻辑感受”“情景再现”等就是一种重要的诱导和驾驭手段。
驾驭应该包括这样几个阶段:激发、强化、转化。所谓激发也就是“起兴”,应该是一种催生或者催化的阶段;强化是指兴感积蓄的阶段;转化,应该是将这种感受导入到创作过程的阶段。整个驾驭的过程也就是要将兴感由浅入深,由低到高层次的推进,并且尽量保持在高层,发挥出最高层的创造性。
三、 即兴而言
在兴发的状态下,创作者可以用各种手段来表达自己的这种感受,可以诗可以乐,可以舞,恰如《乐记》中的阐述的:“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当人的这种兴发的状态——主客观刹那间融通的人的自由存在状态,即美感的存在状态,在人的语言系统机制得到反映的时候,也就成为了一种即兴而言的语言表达。这种状态对于语言创作者而言则是一种创作的颠峰、临界状态。
在广播电视有声语言传播中,按照人们话语的依据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无稿的,其主要依据是“从小习得的、对于世界的认识程度。这里有历史的积淀、现实的感悟、教育的浸润、经验的积累,当然也有先天的资质在起作用。”另一种是有文字依据的,其主要依据是“从识字开始获得的、对文字语言的理解程度。这里有文学的基础、时代的感受、语义的辨析、艺术的敏感,当然也有表达的悟性差异在起作用。”[12]这两种状态的即兴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可以相互参照,互为促进。
(一)有稿的“即兴”
有稿播音当中也有即兴的成分。播音艺术的不可重复性表明了“兴”的存在——即使是同一个创作主体,不同的时间播同一篇稿子,其效果也不会完全一样。在有稿播音中“兴发”主要依据是稿件,是从属第二信号系统语言的符号。语言符号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这种符号凝结传递着人们非常复杂的思想感情,有稿播音当中,播音员要吃透稿件,使之融入自己的血脉,联系自己的知识储备,经验积累,将稿件化成自己的语言,变成“无稿”,然后才能“随意”挥洒,才能有“兴”的表露。
这个过程实际上首先是一个还原的过程,二度创作者不但要还原出文字当中所凝结的思想感情,而且还要还原出文稿的创作者当时写作的心境、语境乃至声气、口吻等外在形式特点方面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创作者要联系自身的经验,唤醒自身的所积累的相关经验,唤醒自身曾经有过的各种切身体验和“筋肉感觉”,通过“假想”“移情”的作用达到逐渐脱离当下语境,升腾进入到稿件所要求的隐藏在稿件当中的“隐性语境”当中,通过这种“虚境”产生“兴发”的感觉。在这个过程中还要超越自我的局限,去除自己不适合稿件的东西,努力获得一种自由的创作状态,这样才可能有出色的即兴创作。在较高水平的播音创作当中,“兴之所至”对于作品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稿的即兴难在唤起,更难在驾驭,驾驭就要求主体一定不能缺席,主体只有积极出席,并且时刻在场才能保持“兴发”的状态,并将这种“能量”导入到有声语言创作当中。主体只有跟随稿件的思想感情的发展变化来调动自己思想感情的变化才能够保持“能量”转化渠道的畅通,推动语言创作的前行。“人文精神的音声化”在这里表现得更加自觉、集中、强烈,其成果也更加绚丽多彩。
(二)无稿的即兴
无稿播音是没有稿件依据的有充分准备的经过加工的口语,决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结合当下语境的口语创作。相对于有稿播音来说,无稿播音形式上的限制性减弱了,更强调“既兴”的发挥,但并不是毫无限制,可以信口开河。这种限制有来自于语言本身的限制,比如你必须要合乎语法。也有来自语言外部的,比如语言的环境制约。有稿的即兴仿佛演奏者按照乐谱来演奏可以有自己的发挥但是不能摆脱乐谱,无稿的是没有乐谱的即席演奏,即席演奏也不能乱来,婚礼上演奏哀乐是不行的。因此相对于日常口语,在语言内部的要求方面,无稿的播音则更加强调“序”和“文”,也就是要有腹稿,这样才有可能“出口成章”,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交流的正常进行。“全无章法”,人们就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在语言的外部方面,要强调与语言环境的和谐、甚至相得益彰。
有限制就没有自由,没有“兴”的表露了吗?当然不是,李杜名篇哪个忽略了格律的限制呢?“每一种艺术都用一种媒介,都有一个规范,驾驭媒介和迁就规范在起始时都有若干困难。但是艺术的乐趣就在于征服这种困难之外还有余裕,还能带几分游戏态度任意纵横挥扫,使作品显得逸趣横生。这是由限制中争得的自由,由规范中溢出的生气。艺术使人留恋的就在于此。这个道理可以适用于写字、画画,也可以适用于唱歌、做诗”[13]当然也适用于有声语言艺术创作,无论是有稿,还是无稿。我们也可以说,有声语言艺术创作中兴的产生和表露,也正是由限制和规则当中所争的自由,唯其如此,这自由才更加珍贵,更值得玩味,更加可观。
无稿的即兴和有稿的即兴,所即之兴产生的根源不完全相同。有稿主要靠第二信号系统的刺激。无稿播音除了语言的刺激之外还有现场的语言环境的刺激,以及一定的隐性语境条件的刺激。无稿播音对显性语境的依赖更强,准备的范围更广,几乎包括语境的方方面面。由于腹稿还不是文稿,只有开口说话之后,文本才最后定型,所以其即兴的成分也就比较多,需要进行更充分的准备和演练,对于无稿播音的研究,应该对包括创作前的准备和现场即兴发挥,以及两者间的关系进行全面的完整的考察、探询、总结和提炼。
(三)在语言的王国中激发高层次的震荡与和谐
作为中国古典美学当中的重要范畴“兴”具有多重含义。从比较浅层的修辞文章的手法,到深层的关乎人的生存状态,到关乎艺术创作的根基……而且这一范畴还具有较强的开放性、包容性,在不断发展。对次本文无力全面系统的阐述,从有声语言创作需要的角度看,我们更关注兴在有声语言创作中的表现及作用;关注其诱发的无所羁绊的灵感式的运思,汪洋恣肆的天才诗意表达。我们所看重的是它在语言王国中所激发出的高层的震荡与和谐,从这个意义上说有三点必须要强调。
首先是“语言的王国”,前文说过,“兴发”状态可以有多种多样的表露,而只有进入到语言的王国,才能成为语言创作的支撑。“语言是存在之家”,对于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来说,语言更是创作之本。离开了语言的视线,我们往往就回失去立足点,就会无所适从,更谈不上创作。
其次是高层的震荡。“兴发”的状态并非日常生活的常态,必然有一定震荡,我们要强调的是高层次的震荡,并非一般生理、心理层面的跃动,而是意识层面、文化层面的激荡。这种震荡既有主体个人层面的东西,又包含有积淀在个体当中的人的类的意义上的群体特征。
第三是回归和谐。震荡之后必须要回归和谐,和谐为美,美在和谐,在有声语言创作当中尤其如此,这个和谐既包括创作过程当中的和谐,也包括作品当中各种要素的和谐。在创作过程当中必须要保证情声气的和谐,在作品当中必须要保证思想内容和声音形式的和谐。无论有稿还是无稿都必须要保证作品与媒介环境、传播目的的和谐。
总之,在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当中无论是有稿件依据还是没有稿依据都需要精彩的即兴的创作。当然这种“即兴”并不是全无准备,恰恰相反,要想有好的即兴创作,必须要经过精心的准备,包括广义长期的和狭义的有针对性的准备。“即兴”有灵感思维的成份,似乎是可遇不可求的状态,但是灵感不会光顾没有准备的头脑,精心的准备往往能够催生灵感,创作者要善于将自己引向灵感。无论是有稿还是无稿都要善于超越,善于使自己获得自由的状态,并能够积极驾驭这种状态,引向语言创作。“情往似赠,兴来如答”,只有在“兴发”的状态下,在一种主客兼容的“审美的存在状态”当中,才会有华彩的乐章,才会有好的作品诞生,才可能产生经典。
Extemporaneous expression:Aesthetic living of the Broadcasting and Television presenter
Xu Shuhua
(Presentation Art Institute,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Abstract:Xing (inspiration) is an important concept in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and aesthetic theory. Broadcast announcing and media communication also consider the concept of “extemporaneous expression,” or jixing biaoda, to be important. Effective extemporaneous expression goes beyond the simple arrangement of words or improvisation to form the heart of effective communication on television and radio. In general, the notion of Xing has three related meanings in Chinese: “raising and constructing,” “metaphorical language,” and “aesthetic living.” With respect to broadcast communication, Xing is the aesthetic sensibility of the presenter, and Jixing, or “extemporaneous inspiration,” is the creation, channeling, and control of the presenter’s aesthetic sensibility. In broadcast announcing and media communication, whether one is performing from a script or speaking extemporaneously, Jixing Biaoda can be regarded as the fullest and most ideal expression of inspiration and harmony in the linguistic repertoire of the presenter.
Key words: Jixing Biaoda, broadcast announcing, media communication, extemporaneous expression, aesthe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