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祥播音主持艺术探析
郭大可
(新华通讯社音视频部 北京)
【摘要】赵忠祥是伴随着中国电视事业发展成长起来的第一代电视播音员。他早期的新闻播报开创了中国电视新闻播音的先河,而后期《动物世界》的电视专题片解说和《正大综艺》等电视综艺节目主持,至今仍是播音主持艺术的经典作品。本文旨在通过对赵忠祥各个时期播音主持代表作品的分析,探讨其播音主持的艺术特色:真诚质朴的形象气质、炉火纯青的主持语言和提升文化品位的不懈追求。
【关键词】赵忠祥 新闻播音 主持艺术
Analysisto Broadcasting Arts of Zhao Zhongxiang
Guo Dake
Xinhua New Agency, Audio and video department,beijing
Abstract: Zhao Zhongxiang has been one of the firstgeneration of television announcers getting matured 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of Chinese TV industry. His early new broadcasts have been pioneer of Chinesenews broadcasting. Then the narrations to documentary Animal World, and host to Zhengda Variety Show have been classicsin broadcasting and hosting field till today. This article tried to discuss thecharacteristics of his broadcasting arts through analysis to his representativeworks.
Key words: Zhao Zhongxiang, news broadcasting,broadcasting and anchoring
赵忠祥在播音主持领域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他最初是以新闻播音员的身份进入中央电视台的,这期间,他通过荧屏播出的重要新闻不计其数,并且参与了各种重大事件的报道,多次国庆盛典的实况转播,以及对许多外国政要的采访。二十多年的新闻播音工作,使他练就了扎实的播音基本功,培养出了过硬的新闻素质,这些都为他能够在以后的工作中取得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85年告别新闻播音后,赵忠祥成为了《动物世界》的专职解说。在这期间,他对于专题片的解说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实践,确立了别具一格的解说风格,将动人的诗情和独特的表达方式融合在了解说当中。20多年的时间里,中央电视台的《动物世界》给人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它让人们领略到了大自然的广袤和壮美,唤起了人们对保护野生动物和地球生态环境的关注。赵忠祥的迷人解说“给人美感、唤起爱心”,为这个系列电视片增色不少。《动物世界》已成为中国老百姓家喻户晓的电视栏目,为增强人们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做出了贡献。
在此之后,赵忠祥又涉足了电视综艺节目主持,依靠自身的努力和多年的积累,成功的主持了《正大综艺》这一档经典节目。在节目主持中,他展现了真诚质朴的形象气质以及深厚的语言功底,形成了自己特色鲜明的主持风格,为节目添了光彩。随着连续十年主持春节联欢晚会,赵忠祥完成了由播音员向主持人的转型,使自己的播音主持事业达到了巅峰,从而确立了作为我国著名节目主持人的地位。
赵忠祥的播音主持生涯从1960年开始至今,时间跨度非常大。在每一段不同的时期里,赵忠祥都创作了属于这段时期的经典作品,造就了属于这段时期的特殊辉煌。在近50年的时间里,赵忠祥的播音主持艺术创作不是一种静止状态,而是经历了一个不断创新发展的过程。对这样一个过程,如果能够进行系统地描述,其实就是一张赵忠祥播音主持艺术生命的轨迹图,这张图对我们研究他的每个经典作品以及整体概括他的播音主持艺术特色都是不可或缺的。本文将对赵忠祥各个时期有代表性的播音主持作品进行粗浅的分析,初步探讨其播音主持的艺术特色。
一、电视新闻播音练就扎实功底
从赵忠祥早期的新闻播报录像中,我们不难发现,赵忠祥的声音状态是高亢、饱满的。这种声音与当时广播里的新闻播报员几乎没什么区别,是一种符合时代特征,符合中央电视台定位要求的声音。可以说在职业生涯的早期,赵忠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天赋,从一开始就找到了符合时代与播出平台要求的声音特色。赵忠祥早期的播音风格其实就是高亢、饱满的宣读式,这种风格除了有着“字正腔圆、呼吸无声、格式正确、轻重恰当、逻辑严密、不涩不粘、语势平稳、不浓不淡”等基本特点外,还有一个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带有鲜明的时代感和宣传色彩。赵忠祥早期新闻播音风格的形成是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熏陶以及自己的努力钻研分不开的。
赵忠祥在被电视台选中后曾先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学习了两个月。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学习期间,他初次感受到了播音工作的严肃与紧张。那时,大部分稿件都是直接播出,那种为了播音全力以赴的神圣感,给他上了第一堂课。老播音员镇静地坐在播音间,把圈划得很乱的稿件直接播出去,而且字正腔圆,有声有色,动人心弦,令赵忠祥钦佩不已。更为重要的是赵忠祥通过在电台的学习,播音业务也进步很快。赵忠祥到电台后的启蒙老师是夏青,通过夏青的传授和自己的耳濡目染,他从对播音一无所知到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和感受,亲身领略了夏青声音的魅力,体会到什么样的播音才能被称为“代表祖国的声音”。
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学习到了播音理论知识和技巧后,赵忠祥回到电视台,自己也坚持练习和钻研声音运用的基本功。他早年对用气发声下过一番功夫,求教过几位声乐教师,后来还学习美声、民族发声及曲艺,掌握了鼻弹音、气泡音、咽音等发声方法。他学习这些有较高难度的发声方法,是为了完善或强化当时盛行的“硬派”风格,并企望有所建树。[1]然而,这种企望被那一场急风暴雨式的“文革”摧毁了。在文革时期,“不喊不革命”就是原则;“调高情亦高”就是标准。喊得头昏眼花,还要接着喊;已经声嘶力竭,仍然不许降调。作为播音员的赵忠祥由于长期过度用声,使声带受到了严重损伤。“这时,我的老搭档,曾文济助我一臂之力,是他帮我寻找回失去的声音,其中的一个方法就是缩小音量,我们曾议论过某些歌唱演员声音不能持久及嗓音损坏了的原因是撑着唱,气息、声带、共鸣腔这三者之间找不到平衡,久而久之就会走偏。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录了几百条解说词,我的嗓音才逐渐有了好转,这时的声音已不再像昔日透明、嘹亮,于是我开始按自己的音色设计自己的解说风格。”[2]
赵忠祥作为第一位从事电视新闻播音工作的男播音员,必然要面对着如何从广播新闻播音员向电视新闻播音员转变的问题。电视和广播新闻播音从表面形式看有其鲜明的共同特征,但是,由于电视与广播是两种不尽相同的传播媒体,两者的差异还是相当明显的。广播是有声无形的,只能通过声音传递信息,只能诉诸于“接受主体”的听觉器官,其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的可听性,它只能听。电视则不仅仅用声音传递信息,重要的是“视”,是运用声音加图像两种信号传递信息,它诉诸于“接受主体”的是视听两种器官,其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视听结合性,可听又可看。在电视新闻配音中声音是解释画面,透视画面的,不像在广播新闻中是绝对“主角”,而是起“配角”作用,它与画面互相配合、互为补充。播音员的任务,就是在画面的牵引下,用有声语言准确、鲜明、生动地把新闻意义、背景及与其他事物的联系等向观众解释清楚,做到声画结合。而电视口播新闻则还有其更独特的要求,比如“对象感鲜明,交流更具体”、“语言质朴,自然,流畅”、“仪态大方”等等。正是因为广播新闻播音和电视新闻播音的差异性,使得赵忠祥不得不转变自己先前的广播新闻播音的模式为符合电视规律的电视新闻播音,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声音的运用。赵忠祥是在一个陌生的、未知的理论与实践的领域摸索。他向曾文济讨教,揣摩发声终端状态的效果,并且找到了以气息力度调节声带轻度闭合的话筒前发声方法,走的是以内心体验与理解为出发点的“以情带声”的路子。
二、充溢诗情韵味的电视专题片解说
提起赵忠祥,很多人都会把这个名字和《动物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确,赵忠祥的解说已经在《动物世界》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为《动物世界》增色不少;而《动物世界》也成为了赵忠祥播音主持艺术生涯当中具有代表性的经典作品。80年代中期,赵忠祥从工作了25年之久的新闻主播的岗位上撤了下来。这以后,他的工作重心放在了《动物世界》的解说上来。他以《动物世界》的解说为载体,经过两年的艰苦探索,初步形成了自己别具一格的电视解说风格。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央电视台的《动物世界》播出了上百集,赵忠祥的解说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赵忠祥《动物世界》的解说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主要是赵忠祥充分地体会到了解说词当中所蕴藏的“情”,并且能够通过自己一套独特的表达方式将其充分的表达出来,使解说语言能够和《动物世界》这部电视专题片本身有机地融合在一起。
“一切景语皆情语。”《动物世界》的画面与解说词为我们营造了一种情境。赵忠祥从小就喜欢各种小动物,这为感受《动物世界》的作品意图打下了基础。只要看到面前的屏幕上出现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他的内心就情不自禁地会有一种冲动,仿佛这些小家伙正是他似曾相识的儿时伴侣。其实赵忠祥在体会到了童趣的同时,也不经意间的感受到了《动物世界》作品本身的意图:那就是通过画面和解说词来唤起人们对于大自然的热爱,同时唤起人们对于人类社会和自然世界如何和谐发展的一种思考。这种感受为赵忠祥创作《动物世界》开了个好头,尽管对于刚刚接触《动物世界》的赵忠祥来说,这种感情的体会仅仅是一种自发和感性的行为,也是一种比较基础的感性认知,并没有上升到一种理性和自觉的思考,但这种最初的情感体验却是极其宝贵的,它是一种基本的情感框架,为解说者将来进行情感再体验和进行调整提供了依据。解说者的用声色彩在这个时候基本确定,也为整个解说的基调的确定打下了基础。这个可以算作是情声气结合的初始原动力。
赵忠祥为《动物世界》确定下准确的基调也是经历了一番摸索。在刚刚解说《动物世界》时,赵忠祥只是把它做为一部专题片,对准画面,把每一段解说词念好。他那时对动物特别是野生动物的知识了解得很少,甚至在开始接触这类节目时,对温驯善良的玲珑可爱的动物注入更多的爱;而对大形食肉动物,只觉得是那样的残忍和丑陋而列入可憎之类,差点走上为动物惩恶扬善的解说路数。而随着工作的渐渐深入,赵忠祥对于《动物世界》的体会和感受也越来越深刻,在解说过一两年之后,他开始掌握了解说词那拟人化的手法,并且逐渐形成了一种对野生动物的理解。“动物们也要生存、要繁衍、要发展,它们为了能在自然界占有自己应有的一席之地,要奋斗、要竞争、要拼搏,而且要有忍耐的性格。”[3]通过这些感受和思考,赵忠祥对于《动物世界》有了总体把握的“灵魂”,又有了具体感受的“血肉”,确定正确的基调便水到渠成了。
当赵忠祥接受了《动物世界》普遍采用的拟人化的解说词写作风格与情调之后,他忽然觉得,这一系列的解说词,几乎是对生命的讴歌,是一系列的优美的散文诗篇。即使有个别篇幅的文辞并不优美,但贯穿于一个系列的解说词曾赋予他深切感受,他会把它还原到另一篇稿件的字里行间。出版解说词集的一位编辑曾经对赵忠祥讲了这样一句话,“当我整理解说词时,我才发现,在听觉上所感受到的诗情画意有很多是你在解说过程中添加进去的,因为有些解说词稿件,本身并不优美。”[4]赵忠祥凭借着他比较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对《动物世界》人文主题的独特感悟,尝试着将解说词当作诗来读,并将其看作一种“享受”。也许,正是有了这些饱含着个人独特体验的诗情的萌动,他的解说才会透过表面的字句去发掘、去创造一种诗的意境。当我们打开电视,只要听到赵忠祥那时疾时缓的富有诗的韵味的拟人化的解说,我们就会觉得,它在我们心中唤起的,要远比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丰富得多、广阔得多,诗味是那么浓郁,意境被延展得很远,即使闭上眼睛单纯地听他的解说,也是一种高品位的艺术享受。
在把握了《动物世界》当中的“情”之后,用什么样的声音传达“情”呢?这是外部表达所要解决的问题。不论是何种类型的专题片,创作者最终都要通过“形之于声”的表达将其对原作的分析、对主题的把握、对基调的设计等等表现出来,它涉及的是播音技巧的运用。
我们每个人在听赵忠祥的解说时,都会被他的声音所吸引。他的声音深沉柔和并且内蕴丰富。在解说《动物世界》时,赵忠祥已经四十多岁,在经历了文革当中因为过度用声而导致声带损坏之后,赵忠祥花了很大的力气来恢复自己的声音状态,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加深了对自己声音条件的认知,形成了自己别具一格的发声方法。解说《动物世界》时,他的声音已经不那么高亢明亮了,他设计了另一样式的声音模式——低声区气音表达方式。“气音”是一种气与声不按发声规律而组合的样式。正常的发声规律,要求气息振动声带时,两片声带要闭合而发声,这种声音比较结实响亮,而“气音”则是有意不让声带完全闭合,让气流通过未完全振动的声带时发出。在这种声音中,因带有明显的气流声,而使声音色彩略显暗淡、虚婉。这种声音更显自然亲切,具有特殊的感染力。可以这样说,《动物世界》的解说之所以令人回味无穷,而且观众往往觉得赵忠祥的声音很深沉,很有交流感和叙事感,这些都要得益于低声区气音表达方式。过亮的声音反而显得单薄,无助于交流。低声区的声音偏暗,却可以有较丰富的感情负载,给人以交流感和叙述感。在《动物世界》当中,赵忠祥通过低声区的气音,不仅以一位解说者的身份讲述了形形色色的动物们的生命历程,还以气音中的感情附载影响着我们的喜怒哀乐,达到了唤起人么对于动物的关注和思考的目的,所以说,赵忠祥在《动物世界》中所设计的低声区的气音是非常成功的。
赵忠祥对《动物世界》的解说能获得成功,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运用了韵味十足的表达技巧。
首先,大胆的停连与重音造就了鲜明的节奏与跌宕的语势。我们在欣赏赵忠祥的《动物世界》的时候,如果仔细的品味其解说的特点,首先能体会到的便是赵忠祥非常独到的停连和重音。我们知道,赵忠祥在《动物世界》的解说中,不仅在语音形态上,而且在句子、语段的画外音表达方式上都有了很大改变。赵忠祥在“以情带声”的解说中,已经摆脱了书面文字中标点符号的限制。他突破标点、突破常规的断句方式,完全从语势、语感、内韵节奏等表达的需要出发设计语气、取舍停连。[5]他认为,标点符号在书面语中主要是为视觉阅读理解服务的。可能基于这样的理解,他在解说中才“放开手脚”,以灵动明快而顺畅的语流,在表情达意的广阔天地自由驰骋了,这也强化了他特有的解说风格。所以说,赵忠祥在解说《动物世界》时的停连是一种以表达为需要所设计的大胆的停连。
停连是与重音紧密相连的。我们可以发现,凡是需要强调重音的地方,赵忠祥采取的方式基本上是明显的停顿之后再作重音的处理,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在一个句群当中,一些不需要强调的地方赵忠祥往往是有意的一带而过。通过大量的研究我们发现,其实这就是赵忠祥表达重音的特点:少提多甩,起伏有度。“提”就是将句群中的主要重音提拉起来,“甩”则是将重音以外的部分很快的带过去。赵忠祥在解说当中的重音选择一般采取少而精的原则,经常在句群中把最核心的几个词语列为需要强调的重音,然后在解说的时候要把这些最需要强调的核心部分调整提拉起来,而其他大部分则通过“连”的方式一带而过,以此来形成重音和非重音在声音形式上的对比效果,使重音的表达更加的清晰突出。正因如此,他的解说才会语义清楚明白,重点显豁突出,而且语流也显得起伏有度,格外顺畅。
我们前面说到,赵忠祥的解说是一种在理解了《动物世界》的内蕴之后带有设计性的自我创作,而赵忠祥自己也承认经常会把《动物世界》当中的解说词当作诗来读,所以,在表达的时候加入了一些符合诗词朗读规律的解说技巧,从而使《动物世界》的解说当中渗透着动人的诗情。诗词朗读的韵律技巧指语句中由语节(或者诗歌的音步)的顿逗所造成的,某种类似音乐节拍的声音形式,以及由押韵或者规则的句尾处理所造成的音乐形式的回环往复。中国古典诗词的格律体现着中国诗歌的节奏特点,其构成的因素主要就是顿逗和押韵。“顿逗”是戏剧用语,泛指停留、间歇。其中所谓的“顿”,即通常所说的“间步”;所谓的“逗”,即是一句之中最显著的那个“顿”。[6]
赵忠祥把这种顿逗之术引入了《动物世界》的解说,因此他的解说节奏感十分鲜明。赵忠祥使用顿逗,主要是为了造成语句的对称。这种“对称”,既有语句当中语节之间的对称感 ,又有语句和语句之间整体上的对称感。下面我们来看一下他在《狼族传奇》当中的一段解说:
例2:坎塔布连山和比利牛斯山/蜿蜒起伏,/在地中海的西班牙北部//绵延了1000多公里。
这是一个繁茂、/润泽的世界,点缀着一片片草场和//落叶森林。
夏季过后,/白天变得越来越短暂,/第一场雪已经//飘然而至。
狼的嚎叫声不时在/山间回荡,如同大雪一般,/冷却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联系情感的纽带,/不同的家族唱着不同的颂歌,/没有狼会拒绝加入//群体的唱诗班。
(注:“/”为“顿”,“//”为“逗”,通过顿和逗的划分,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每句话的语节形成了一种有规律的节奏,而一段话中句子和句子之间则形成了一种整体上的对称。而“落叶森林”、“飘然而至”、“所有人的心”、“群体的唱诗班”则由于有意识的顿逗技巧,形成了一种声音上的回环往复。)
在这个例子当中,每句话有两至三顿(即分为三至四个语节),在每一句话当中每顿的字数并不相等,但是这段话整体看来确是有规律可循的。整体来看,每句话都是前两三个语节以“顿”为主,而最后的一个语节则是以逗为主。这样一来,每句话中的语节就形成了一种有规律的节奏,从而形成了一段话乃至一篇解说词当中的句子与句子之间整体上的对称。这种语节对称的语流,可以使我们明显地感觉到一种音乐节拍似的节奏,因而,解说也就有了诗一般的节奏感。另外,这种语节的对称是具有相当的灵活性的,并不像音乐的节拍那样对时值有严格的要求。句与句之间,语节多寡不同;同句各语节之间,音节多少也有不同;语节的时值,各句会有变化,各语节会有差别;语节内各音节的时值,也是不同长短相互搭配的。因此,顿逗造成的语节对称,在《动物世界》的解说当中,是寓变化于整齐之中的。
押韵是形成语言节奏的又一因素。诗词朗诵当中,往往会有清晰的韵脚,如果朗诵时韵脚清晰响亮,则能够很好的表现出声音的回环之美。我们知道《动物世界》的解说词是一种平铺直叙的散文形式的文字,在解说词当中并没有诗词中清晰明朗的韵脚。然而,我们听赵忠祥的解说,尽管文中无韵,却也会不时感觉到其中有一种声音的回环往复。这是因为他在某些句尾作了呼应性处理,常见的是“四字尾”或“五字尾”的反复。我们还以例2来作具体分析:在这段解说词,几个句尾语节分别是“1000多公里”、“落叶森林”、“飘然而至”、“所有人的心”、“群体的唱诗班”,与传统诗词中的韵脚不同,每句话句尾音节的读音上并不押韵,而赵忠祥在解说时做了一定的处理,在句尾语节前均有一个短暂顿挫,在读出它们时,除虚词“的”,每个字音在长度与力度上都有增加,这就使它们显得清晰突出,反复出现这样的处理,一篇之内自然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回环往复的节奏感。另外,每句话句尾语节的收尾时也是非常有讲究的,赵忠祥总是能够做到收稳抱圆,送字到家,收束稳定有力,句群抱团圆满。而每个句群把团抱圆了,就有韵味了,也才能给人回味的余地。同时,由于在语尾的解说往往运用了拖音和虚声,平声字更悠长,加上音调的大起大落,语音旋律就显得婉转而舒扬了,给观众带来一种神秘感和沧桑感。
三、真诚老到的电视综艺节目主持
人们在欣赏赵忠祥的电视新闻播音和电视专题片解说艺术时,不应忽略这样一个事实:赵忠祥是我国并不悠久的广播电视史上最早的电视节目主持人。早在1980年7月,赵忠祥就成功的主持了我国第一个电视主持人节目:北京市中学生智力竞赛。它是我国电视节目主持艺术的当之无愧的开拓者。80年代后期以来,纷呈异彩的主持人节目不断推出,却没见赵忠祥“归档”,而他自己似乎也无意争春。尽管因连续多年主持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而名声大噪,他却始终把广播电视工作看作一种服务,他要“为我的观众朋友献上我的努力和赤诚”。在这期间,他被指定做过不少电视节目,而且路子很宽,竞赛类、访谈类、综艺类、专业类等,他都能收放开合的主持的流光溢彩,但是,他完整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个性形象的确立,却是在90年代初与杨澜共同主持《正大综艺》之时。《正大综艺》的成功里蕴含着赵忠祥所付出的劳动,同时也成就了赵忠祥在主持领域的地位。在这期间,随着赵忠祥连续10多年主持央视大型晚会节目,尤其是春节晚会,确立了当今我国著名节目主持人的地位,从而完成了从一名新闻播音员到一名成功的节目主持人的转变,并且,在节目主持人的位置上造就了比过去25年更大的辉煌和影响。
在赵忠祥主持《正大综艺》这一节目时,钟爱这个节目的观众对于主持人很看重,也很挑剔。赵忠祥具有担任这一档节目主持人的禀赋和才能。他勤奋好学,积累丰厚,兴趣广泛,多才多艺,而且从后来的情况看,他对这个节目的品味特征,似乎早已作过一番深入的艺术思考。他主持《正大综艺》节目时,避人之短,扬己之长,将多种艺术手法创造性的融入综艺节目主持艺术,提高了节目的审美层次,而他在节目中的主持特色,也获得了观众的肯定和赞誉。
在数以千计的观众来信中,以及许多为赵忠祥写人物专访的记者笔下,经常领略到这样一个使用频率极高的词语,就是“真诚”。这是观众在对赵忠祥的屏幕形象做出直观感受和判断时最为直接和主观的印象。1994年1月29日《重庆日报》发表了重庆市统计局信息咨询中心的一份调查。这份调查按照统计顺序列举了包括台湾、香港在内的中国10位最受欢迎的文化界人士,赵忠祥名列榜首,结论是:“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赵忠祥为最受欢迎的人。”文中说:“大家对赵忠祥的厚爱并不取决于他的外表、年龄,而是取决于他深厚的艺术功底,精湛的演技,较高的艺术修养,对事业执著追求以及对电视观众的满腔热情。他的屏幕形象没有华丽包装,没有哗众取宠,而是以朴实、亲切、庄重、诚挚以及鲜明的民族文化格调赢得了观众。”
真正打动人心的言语总是朴实无华的,不张扬,不矫饰,埋藏得很深。赵忠祥深谙此理,在任何一个场合中,他总是以他独有的质朴与真诚面对观众。这质朴之中有它的天性,也有经过了岁月洗礼之后对个人情感的节制和把握。凭着这种节制与把握,他不会把内心的一分感受夸大到十分,扬洒给观众,更不会对自己毫无感受的东西凭空作戏。赵忠祥的荧屏形象给人的感觉是诚挚、憨厚,没有修饰的痕迹。由于他似乎是以自己真实的面目与观众建立真切、直接的交流,这样,当他出现于演播大厅时,就会让人觉得宛若一位有阅历的兄长生活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中间,让人们感到温暖和亲切。他朴朴实实的站在那里,但并不拘板,有时寓庄于谐,开几句玩笑而又不失严谨,有时又显出大智若愚的憨直,甚至遇到有趣的事会忍俊不禁的憨笑起来……这些在主持节目的过程中,又与杨澜的伶俐活泼相映成趣。这种巧妙的二维构成实在比那种一味的向杨澜主持时的欢快格调“靠拢”,形成满场“热流奔涌”的做法,要高明得多。赵忠祥自己对于“真诚”也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人要做到真、善、美,要有爱美之心,以真善为前提才能做到美。我不欣赏主持人要别人给他写稿子,在主持人的语言当中,所叙述的事情当中,一定要遵循新闻的真实性,不要把假事说成真的。……主持人的语言,所表达的内容,一定要在真实的基础上,千万别编。首先要做到真,至于表情达意则各有各的招了,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但要做到与人为善,表里如一,对国家的大好形势要充分宣扬,这表现在每个人的心态上、人格上。善于看到别人的长处,看到社会的光明,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前途。以真善为前提才能做到美,否则就美不了。”[7]真诚地对待观众,做观众可以信赖的朋友,这是赵忠祥作为电视节目主持人始终恪守的一个准则。它不是一个空洞模糊的概念,也不是口惠而实不至的自我标榜,它需要实实在在的行动来充实和加以印证。
其实,除了在节目中,赵忠祥的“真诚”更多的是体现在屏幕外默默的给予和奉献。正是带着这样的一种信念,赵忠祥全副身心的投入参与到每一期节目的采编播多个环节当中,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努力避免平庸和一般化,努力让观众感受到其真实的自我、真挚的态度。我们知道,《正大综艺》的主持人的发挥经常是在节目段落之间的串场的过程中,尤其是形式各异、引人入胜的串场词,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些经典的串场词并非来自编导之手,而是来自赵忠祥的笔下。
扎实的语言基础是主持人展开工作最基本的要求,赵忠祥在这方面对自己的要求是很严的。对于主持人的语言,赵忠祥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主持人所用的语言首先应是标准的普通话;其次要有文化气质、文化品位,言之有物。在节目中,赵忠祥的语言功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声情并茂,言如其人。作为一位资深的电视播音员,赵忠祥练就了过目成诵、出口成章的口才,这使他的主持语言比较纯净、规范并富有文采,诸如“天高云淡、荒草过膝”、“卡车后面烟尘滚滚,公路两边是层层梯田层层绿”……这些让人入耳不忘的精妙语言,可以说是信手拈来、随口而出。[8]节目主持人如果常常有这些严谨规整而富有表现力的表述,会给人以独特的美感。赵忠祥的主持语言,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朴实、通俗而明快的。比如他在主持节目时说到自己的旅游观感、钓鱼经历、出差见闻等,说的都是经过提炼的、很入耳的北京口语,让人听了感到亲切。老子有云:“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美,即修饰之道。赵忠祥注意用朴实无华的语言风格,这就强化了他作为主持人的敦厚质朴的个性特征,这正是“言如其人”。
(二)动静结合,相辅相成。据说《正大综艺》节目一般不彩排,而是根据一个框架台本由节目主持人参与解说词的构思与写作,然后现场直接录像,一气呵成。有一些解说词并未预先写出,而要求主持人临场时现想现说,这样就有很强的即兴性,这也许就是过去的节目中不止一次出现“抢戏”、“抢话头”情况的原因。但是,自从赵忠祥成为杨澜的搭档以后,这种情况大大减少了。我们发现,赵忠祥似乎把戏剧对白中“热接”和“冷接”交替运用的技巧移用到双人主持节目的对话之中。这是很聪明的办法——这不仅避免了“抢话头”的情况,也调节、控制了节目进行的节奏。在必要而又有把握的时候,他用你来我往的“热接”环环相扣的推动现场热烈的气氛;有时他用“冷接”,用杨澜的话说,就是“赵老师说话的风格,常常是先吸一口气才开口”,这其实是用接对前的短暂休止找准了“茬口”才说话。他用这种不露痕迹的技巧主导并调控了节目的进行,值得称道。正由于在主持节目的过程中,运用了这样的话语调控技巧,他们之间语速的快与慢,语态的动与静,语调的高与低,话题展开的主与次,包括主持人风度、态势的活泼灵动与沉着稳健等等,就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构成一种默契,他们的联袂主持就形成珠联璧合的和谐整体了。
(三)巧发微中,至言不繁。赵忠祥比较纯熟地运用了各种语言表达技巧,尤其是语言出现的时机选择、表达方式的组合与变化以及感情色彩浓淡分量的把握等,都不温不火,调试得恰到好处。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他的简洁。赵忠祥说过:“我们主持节目时,应尽量少说废话,减少装饰性词汇,降低夸张,充分利用有效的时间给观众以更多的信息和文化上的启示。”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比如在解说谜底时,赵忠祥时有以简驭繁的一语道破;几种是非难辨、表述模糊的答案出现时,他能观微知著,快速而准确的做出归并或纠正。苏东坡说过:“言尽而言止者,天下至言也。”节目主持人的语言要做到简洁明快,“至言不繁”,实非一日之功。
(四)机敏诙谐,言之成趣。赵忠祥在主持节目的时候,善于运用轻松的对话“漫不经心”的营造一种亲密无间的和谐气氛,将观众带入愉悦欢快的氛围。但是,可以肯定,在表面轻松的背后必然有节目前期的构思,有现场的敏锐和专注,有一句“行话”叫做“内紧外松”。在节目中,赵忠祥时有化险为夷的快接快对,他那神来之笔的寄理于趣,凝聚着他厚积薄发的智慧。尤其是他那穿插于节目主持过程中的显拙和自嘲、揶揄和调侃,以及与观众、与搭档的逗乐逗趣,品味并不低俗,这些临场应变的智慧,增强了节目的娱乐功能。当然,同现场观众开玩笑要特别留神,他主要是与搭档杨澜“逗”几句,很能看出他们的语言技巧。
在简要分析了赵忠祥不同时期的播音主持艺术特色后,我们对其播音主持职业生涯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赵忠祥从一名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到一名中央电视台新闻播音员,再到潜心为电视专题片配音取得成功,以至最终成长为一位著名的节目主持人,经历了一个复杂而又坎坷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赵忠祥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超越和角色转换,每一次的角色转换都是一个漂亮的转身。我想,这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它是需要运用智慧和挥洒汗水。其实在逐个分析赵忠祥每个阶段的播音主持艺术特色后,我们除了能够看到他的真诚的人格与风范,听到他底蕴丰厚的语言表达之外,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赵忠祥钻研业务、勤学苦干的精神。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这是最有学习继承价值的。赵忠祥的播音主持艺术特色,对于年轻一代的中国电视人来说,有着积极启迪意义,是应该吸取和借鉴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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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应天常,(1996)《节目主持艺术论》,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第215页。
[2] 赵忠祥,(1996)《岁月随想》,上海人民出版社,第26页。
[3] 赵忠祥,(1995)《岁月随想》,上海人民出版社,第59页。
[4] 赵忠祥,(1995)《岁月随想》,上海人民出版社,第60页。
[5]应天常,(1996)《节目主持艺术论》,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第216页。
[6]姚喜双,(1992)《播音风格探》,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第202页。
[7]赵忠祥,(1995)《岁月随想》,上海人民出版社,第354页。
[8]应天常,(1996)《节目主持艺术论》,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第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