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朗诵艺术的意境美

  

试论朗诵艺术的意境美

王一婷

(浙江传媒学院 播音主持艺术学院)

 

【摘要】 朗诵艺术作为朗读生发的艺术形式,对于重温民族历史文化精神遗产、改良大众传播现状、提高全民族语言表达素质具有重要的意义。朗诵艺术具有意境美,虽然意境美仅是其特性中的一点,但是在朗诵艺术的审美体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朗诵艺术的意境美以和谐美、运动美和共情美为特点,以创作主体为内核,兼顾创作依据及受众。解构朗诵艺术的意境美,对于有声语言审美系统的构建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 朗读学;朗诵艺术;意境;美学

 

A Research on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of Oral Recitation Art

 

Wang Yiting

(Zhejiang University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s)

 

Abstract:As a kind of artistic form, Oral recitation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reviving national history and cultural heritage. Meanwhile, it is significant to improve the present situation of mass media and national language performance. Artistic Conception, although just a character of oral recitation, still plays critical role in aesthetic system. Harmonious beauty, movement aesthetic and synesthesia characterize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of oral recitation, which regards content subject as a core, taking into account the basis of creation and audience. Deconstructing of artistic Conception in oral recitation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oral language aesthetic system.

Key words: Oral Interpretation Studies, Oral Interpretation Art, Artistic Sentiment, Aesthetic

 

 

       朗读学“向文艺表演发展,以文艺性为特征,对适合的文艺作品加以生动的渲染,为观众或听众进行引人入胜的演出,又造就着朗诵艺术。”朗诵艺术使创作者想象的空间更加广阔,与受众愉悦共鸣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它广泛吸收戏剧、音乐、曲艺、电影等艺术养分,审美的观照也愈加丰富,孕育出更加深厚的艺术美感,特别是意境美的诞生,为朗诵艺术创造了极大的审美空间和审美价值。

       “意境”这个概念是中国古代一个典型的美学范畴,它的意思是“情与景交融互渗,使得情与景互相表现,从情中能看到一层比一层深的景,从景中感受到一层比一层浓的情,从而形成一个无限深邃而独特的心象世界”。[1]文学家在创作文学作品时,营造出的是字里行间的心理意境,书法绘画艺术则给人们创造出视觉的色彩的意境,而文学作品的播音则是借助于一种具有现实性的可感的声音,在诱发无穷想象的基础上形成特殊的播音意境。在这里,我们把意境拓展开来,着重探究其转化空间、时间,或使二者交汇的特殊效用,则会得出无穷的创作经验及审美享受。

一、朗诵艺术创造意境美的必要性

       在我们进行文学作品的朗诵过程中,注意意境美的创造,既是创作者扎根于中国的传统美学理论,吸取民族的悠久文化精华,提高自身素质的需要,也是主动地满足受众日益增长的审美心理追求的需要。

        我们知道,朗诵创造者将文字资料通过自身的理解消化,进行二度创作,情景再现,具有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再上升到更高层次的感性表达这样一个积累的循环往复的特点,以理性的理解驾驭感性的感受,借助于线性的声音形式诵读,打动感染受众,并再一次引发新的理性的思考——在完成这样一种循环过程中,创作者的内心首先要为自己的理解进行一次创作,将文字的枯燥转为内心的鲜活感受,更重要的是还要将自己的这种感受传达出来,由己达人。所以这种创作过程相比较于文学创作和绘画创作,情景交融的难度更高一层,作品主题的深化、典型的凸现,对创作者的表现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其次,受众欣赏的过程,也是审美体验发生的过程。受众是审美的主体,是审美创造活动和审美鉴赏活动的基础。他们不是用空白的大脑去接受一切信息,而是调动自己多层次的经验、意志、意识、情感的力量去推动、去升华和开发自己全部生活积累和审美经验,投入到审美体验的凝神境界中去。他们在接受内容的过程中,对各种信息进行消化、重组和遴选。这种欣赏活动是积极能动的,而不是消极被动的,他们对我们创作者的意境创造、审美创造会给予更高的期待视野[2]。所以朗诵创作者必须具备比一般人更容易激活的审美感受能力和体验心理,这种更易激活的能力和心理就是朗诵者创造意境美的能力。

二、朗诵艺术意境创造的特点

       我国艺术意境理论研究方面的著名学者蒲震元教授在他的《中国艺术意境论》一书中写道:“知中国当代播音员及节目主持人的艺术创造,亦当重自然浑成之美,齐越教授过去说的‘主题红线贯全篇,基调统一有变化,感情真实有分寸’、‘上下台阶,穿线抱团’;张颂教授说的广播电视播音员(包括各类节目主持人)在播音创作中要‘声情并茂、形神兼备、刚柔相济、控纵自如’以及‘注意群体的代表性与个人风格的有机统一’等要求,便是中国当代播音艺术重视意境之美的具体体现。”从中不难发现,朗诵艺术意境美的特点既是和谐的、也是运动的、同时是共情的。

 (一)意境的和谐美

       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特别讲“和谐”。“中和”思想是中国文化和哲学的核心,是儒文化的本质。“中”标志的是事物存在和发展的最佳结构、最佳关系和人的行为的最佳方式。与此同时,中国传统艺术也特别讲“和谐”,书法理论家孙过庭的《书谱》中说:“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实际上在说平正和谐之道是人修心的终极目标。这一点反映到朗诵艺术创作上便生发出许多共性和个性的问题了。

       我们所认知的绘画、音乐、诗文上的和谐美,它直接源于画家、音乐家、文学家这些一度创造者。而朗诵创作者不同,创作依据即文稿对我们有极大的束缚,我们对其也有极强的依赖性,这就产生了朗诵艺术意境美中和谐美的第一特性——创作主体与创作文体达到和谐,这同时意味着创作主体与文稿创作者达到和谐,亦即风格和谐。

       文稿的创作者有他自己的风格,大漠孤烟、小桥流水、莺歌燕舞、愁肠百转……这些是视角上的;迂回咏叹、直抒胸臆、高屋建瓴、步步为营……这些是形式上的;忧国忧民、从容潇洒、坚定豪迈、深沉含蓄……这又是格调上的。以上种种流露在作品中是创作者性格使然、风格既成;朗诵创作者要想挖掘文稿中的意境美,非得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向原作者风格靠拢,最大限度地挖掘稿件原意,我们最终呈现的声音形式才不会与原作大相径庭。

       风格和谐是和谐美的第一点,它必须紧紧依附原意,可以叫做间接和谐。我们还有艰巨的任务,就是直接和谐:韵律和谐、形象和谐、逻辑和谐。简而言之,我们就好比乐师按曲谱演奏,内容、风格、思想必须符合作曲者原意,但是在个别音符的感受把握和整体情感逻辑行进上我们作为演奏者拥有主动权。此三者是意境美的灵动源泉,它们源于创作者直接的感受;而风格和谐则是意境美架构起来的水渠。没有直接和谐的源头活水,感情干涸;没有间接和谐的约束,情感会有如洪水泛滥。只有二者结合起来,水到渠成,我们才能营造出曲水流离,步步生新的意境之美。

(二)意境的运动美

       朗诵本身具有朗读所具有的再造性,紧紧依托文字稿件所反映的情感和思想,而文字靠它的词汇、语序在书面上营造的空间意境又尤为深远,从根基上易于创作者在备稿过程中产生空间意境上的感受;朗诵是一种音声艺术,书面语转化为有声语言,瞬息万变,创作者字字珠玑的表达以语音符号为载体逐个传入受众耳朵,为受众营造的意境达成时间链条上的和谐。[5]

       就时间运动上而言,其一是朗诵艺术创作者站在此时、作品生于当时、影响发生于彼时,这是作品、传者、受者三者之间的时间维度,靠传者拉来当时、推到彼时,产生一个隐形的时间运动。比如说余光中先生的《乡愁》,他写作这首诗的时候,是当时的意境,这其中包括“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四个意象的时间推移,共同构成写作时作者感情中的意境;我们站在此处朗诵时,是将当时的意境拉来,通过直观感受再次外化为声音形式,在此时的节点内它仍是运动的;当受众欣赏我们的朗诵时,被创作者推来的有声语言感染,形成对四种事物的感性认识,并通过时间链条的推移感受到情感的加重,这个共情过程中此时和彼时之间的时间差也只是短短一瞬。

       其二是在创作过程中,作品内容节点以字字珠玑、余音绕梁的音声形式为载体,逐个传出,及于受众,这是一个显性的时间运动。试看《红岩》中节选的一段:“一阵狂风卷过,寒气阵阵袭来。矗立在签子门旁的余新江浑身发冷,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屋瓦上响起了哗哗哗的声音,击打在人的心上。”原稿语序先说“狂风”、再说“寒气”、再说“余新江的颤抖”、最后说“哗哗哗的声音”,我们在朗诵创作过程中是不能克服这种文字语言的线性模式的,要学会适应它。正是由于这种线性的时间运动,才使得受众的感官能层层深入,在我们创作者的带动下一步步感受氛围的凄冷和压抑。至于如何做到整体性,就是我们下边空间运动层面要说的。

       就空间运动而言,更复杂些,我们要借助张颂老师的《朗读美学》去探讨:“空间以‘我’的存在为轴心,形成四维架构,古人以六合为空间的总括,既有东西南北,又有天地。但这只是三维,还要加上个体心理便成为实在的空间了。”[6]

       其一,意境美的营造必须把握住天地、四方与人的空间运动。试看《岳阳楼记》中的一段:“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人在岳阳楼上,洞庭湖在南,长江在西,远山三面,朝夕变化中周遭的事物都有着万千的变化,这首先说明空间是运动的,产生意境的空间运动美之一;其次,人对空间的打量必然不能一蹴而就,像三首八臂的哪吒一样,一睁眼八方皆知,我们创作中对空间的描述要处于一个视觉上的打量状态,逐步地给受众建造一个完整的空间。

       其二,意境美的营造必须把握作品人物由内而外的情感运动。仔细体味《岳阳楼记》这一段,就可以窥见所有文学作品的共性,亦即“我们要先解决人和物的关系,其次解决人和人的关系,最终解决人和心的关系”[3]人物上观洞庭湖之天,俯瞰洞庭湖之姿,横扫洞庭湖周遭之景观,悟朝夕之变化,乃问自己“览物之情,得无异乎?”再例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在物,后在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乃在心。

       说到这儿,我们发现,时间的变化,却离不开作品、创作者、受者的空间关系,空间变化也离不开人物情感运动的时间关系,时间与空间原来自古交会,无法分割。朗诵者在过程中将作品种种意象再造出来,时空交替并行,苍茫尽收,把握住这种意境的运动美,我们才能成为受众的向导,吸引观众走进,领略这里的寒来暑往、秋收东藏、肝胆相照、尔虞我诈……或是正称或是反衬,无不从有声语言的万千情态中照见大众对真善美的追求。

 (三)意境的共情美

      我们知道,想象是在头脑中改造记忆中的表象而创造新形象的过程。简单的说,想象是创造性的。而人们通过语言获得的作品中的形象,一般都是再造想象的产物。在播音员对稿件文字进行再造想象创作的过程中,在脑海中回映出稿件中的人物、事件、场面、情绪等等,形成连续活动的画面;同时,这画面会带有播音员本身的感受、态度和感情,由此“触景生情”,促使自己的思想感情进入运动状态,并借此感染受众。在情与景的交融契合之中,把听众带领到了驰骋想象的艺术空间,使听众犹如身临其境。

       其次,朗诵意境创造的时间和空间比较特殊,文学美术作品往往是创作者创作出成品以后,欣赏者慢慢体味其中的韵味,意境的创造和交流不在同一时空中完成。而朗诵则有相当的特殊性,随着直播节目的普及,更多的节目都是在第一时间传播到受众中间,虽然不一定能面对面,但时间上的同步是十分具体和真实的,尤其是这种信息往往是稍纵即逝,如何能顺利地有效地传达出去并被充分地接受消化,这就给信息的传递者和接受者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种现实与想象的交融,使得朗诵意境具有很大的张力和耐人寻味的魅力,拓宽了传者和受者的思路及想象空间,以期获得更为丰富的美感。

三、朗诵艺术意境美的要素

       既知朗读艺术的意境美有和谐、运动、共情三个特点,那么构筑这三个特点的要素是什么?笔者认为,意境美的要素必须以创作主体为内核,辐射开来寻找。

       首先,建立明确的创作者、创作依据、受众三者的内在关系。

       第一,没有创作依据的有声语言表达不能称之为朗诵,这就对创作依据提出要求,必在其中蕴藉丰富的言、象、意,我们创作者才不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读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会历时感悟到历史的洪流;读到“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马上联想到劳动人民的辛苦;读到“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就能窥见高楼深闺苦锁的秋心;读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价愿天寒”体味病态的心理愤懑社会的不公……这是直接由语言符号传达给我们的感受和感情。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里的论述可以作为捷径来领悟这其中奥妙:“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可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可见,“意”是语言的终极追求,我们手里的创作依据具备言意一致,我们才有希望创作出意境美。

       第二,没有受众的存在也不能成就朗诵。失去了受众就失去了朗诵作为艺术形式表演性的特质,无人聆听等于自说自话,你的意境美更没有着陆点,何谈朗诵呢?创作者与受众的关系与受众的审美经验及期待视野息息相关。审美经验是审美主体从无数次的审美活动中获得各种审美感受和内心印象的总汇。[7]而对于现在的受众而言,他们的审美经验来源于几十年固定的播音形象、风格、播报方式、语言面貌及用声习惯等。这种指向,意味着受众希望从初次接触到的形象和情境中,看到某种符合人物性格特征或符合某种特定情绪的氛围的展示与渲染。在审美日常化的今天,观众也需要对自己的审美经验进行反思。尧斯指出:一个人只有在审美经验的反思水平上,才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地扮演旁观者的角色,也才欣赏这种角色,他将审美地欣赏、愉快地理解他所认识或关心的现实生活状况。

       第三,创作主体要有崇高的审美关照。由于当代文化现象本身的多元特质以及在艺术生产、文化流通和消费过程中多种因素的不断渗入,特别是经济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社会构成急剧改观,人们的审美需要似乎也变得扑朔迷离。引人注目的是,由经济形态和阶层变动引发的审美主体构成的改变,审美主体不再是传统社会延续数千年的精英构成,它是随着经济增长、社会变动以及普遍受教育水平提高带来的庞大数量的“大众”,这种审美主体的变化对审美权利的争夺、对审美对象的需求、对审美本质的定义等等都给创作主体提出巨大的挑战。

       我们知道美学理想是我们追求的最高境界,也是一切艺术创造、艺术活动应有的题中之意。朗诵艺术也是如此,它不仅要求我们对朗诵者的声音有高水准要求,对朗诵者在内的情感及价值也有“刁钻”的评价。有了崇高的理念,我们才能真正领悟和诠释“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境界,自然而然地“化文字为景物”、“化景物为情思”,带领受众超越朗诵作品的具体意象去领悟含蓄丰富的诗意人生。

 


[1]摘自笔者与朗诵艺术家方明老师的谈话录音

[2]期待视野,是接受美学的方法论基础。指读者在解读作品之前总是从前次积累的人生体验、知识基础等出发进行解读。以此为基础,读者对于作品在解读之前有一种预想或期待。而在具体的欣赏活动中,期待视野主要呈现为文体期待、形象期待、意蕴期待三个层次。

[3]梁漱溟语

 

参考文献:

1、 张颂.朗读学[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1999:13.

2、 王一婷.谈谈播音意境[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07,(01):31-33.

3、 胡经之.文艺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63.

4、 蒲震元.中国艺术意境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62.

5、 张颂.朗读学[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1999:19-22.

6、 张颂.朗读美学[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69.

7、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 332.

8、 汉斯·罗伯特·尧斯,朱立元(译).审美经验论[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