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读艺术的传承现状

  

诵读艺术的传承现状

  郑伟

(首都师范大学科德学院播音系)

 

【摘要】高声诵读在中国历史上古已有之。但是对朗诵艺术的传承,其现状有许多可虑之处。在义务教育方面,在应试教育蔚然成风的现实境遇中,语文教学已经完全沦为了文字教学、作文教学,课堂之上朗朗读书声更多时候只做应景之用。在专业教育方面,朗诵教学出现一大隘口,那就是对朗诵题材的把握开始变得不分明,对于什么是朗诵什么不是朗诵这个问题,开始出现较大争议。古典诗词歌赋在青年朗诵大赛当中受到前所未有的冷遇。

【关键词】朗诵传承 现状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Inheritance from Recitation Art

 

Zheng Wei

(Broadcasting And Hosting Art Department of Kede College of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 Reading aloud has an centuries-old history in China. But we concerned more about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the recitation art heritage. In the situation of examination-oriented education, language teaching has been completely reduced to writing composition teaching. In the area of professional education, there is a large controversy, that is, people are becoming not clear what is to recite and what is not to recite. The classical poetry has suffered an unprecedented snubbed in youth recitation contests.

Keywords:Recitation, Heritage, Status

 

一、传统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璀璨的历史当中,朗诵在许多朝代都展示着其光辉与荣耀,这同时也是汉语的光辉历史。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史官记事、诸子讲学、弟子从读、百家争鸣,以及诗书史经的师传后人,都离不开朗诵。在人声鼎沸的学堂之上,在宽广雄伟的朝堂之上,在各种各样需要进行表达的公开场合,在囿于没有电子扩音设备的时代背景之下,古人只有高声宣读,才能使自己的声音能明晰地及于众人之耳,朗诵的形式在那时候便开始萌芽,并在之后开花结果。

       《孟子》中的:“诵其诗,读其书。”就明显反映了先秦以至更早时期诵读的盛况。从那以后,不能否认,朗诵便成为社会发展进程中文化教育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扬雄说:“大谛能读千赋,则能为之。”由此可见,古人运用诵读的方式来进行对经典著作的学习,并深刻认识到朗诵对于学习的重要功效,将经典反复诵读之后,自己就可以写出这样的文章了。在《汉书·王褒传》里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汉宣帝时,太子刘照患有神经衰弱症,御医束手无策。有人想出一个办法,让王褒等人侍奉太子,反复诵读《甘泉赋》等辞赋名篇来愉悦太子,使太子逐渐恢复了健康。这就是“诵读愈疾”的故事。从这个故事我们不难看出诵读好文章能使作品蕴涵的意向、情感得以再现,将作品升华到美学的层面,给人以深刻的影响;这也说明了,在汉代,朗诵就已经作为一种语言艺术的形式存在于社会当中了。韩愈的“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也早已为人所知。元代程端礼提出:“每大段文章,内必分作细段,每细段必看读百遍,背读百遍,又通背读二三十遍。”颜真卿在《颜氏家训》中自叙:“吾七岁时,诵《灵光殿赋》,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除此之外还有大家所熟知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等流传千古的名言,都说明古人对于朗读及朗诵的意义、作用等有着非常精辟的见解。清代程廷祚说:“古者之于诗也,有诵有歌,诵可以尽人而学,歌不可以尽人而能也”。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古人对于朗诵的认识是:与别的艺术形式相比,朗诵是大多数人可以去学习,并且能够习得,这也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古人已经对朗诵进行研究,以及朗诵在当时社会的普遍性。

       如果说,朗诵在上古时期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从属,人们对其认识较为浅显,也不成系统的话,那么能够形成一定规模朗诵理论的时期,应当是在清朝,而创立这些理论的学人便是清代大戏剧家李渔。虽是在300多年以前,但他对戏曲的“宾白”的整体把握及对“宾白”规律性的认识,却一直影响到今天。

       近年来,随着新技术及传媒业的需求与刺激,对朗诵理论的把握上有了一些突破。实验语音学开始越来越多地介入有声语言表达的研究当中,这其中对朗诵的研究也做了许多有益的尝试,在朗诵核心理论方面取得了一些突破,不同程度地丰富了普通话朗诵的理论。

       应该说,从古至今,我们在汉语朗诵方面的努力从来没有停止过,光辉的传统从上古时期一直延续,这让我们体会到了汉语的博大优美,生生不息以及朗诵艺术的历史悠久,美轮美奂。汉语如此美妙,而我们再给她穿上朗诵这层华丽的外衣,怎能不让人心神陶醉,叹为观止呢?汉语的韵律美让我们认识到:“汉语天然适合朗诵。”

二、 现状

(一)义务教育

       “语文”,有人定义它为“语言文字”,有人定义它为“语言文学”,还有人定义它为“语言文化”,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定义,“语言” 二字始终排在先,而“文”则在后。由此不难看出语言表达在语文当中的重要性。

       孔子给弟子们讲课,没有既成的教材。孔子之所以伟大,就好在他手中没有当时教育机构颁发的统一基础教材,如果有了教材,他只有照本宣科,就不会出现万古流传的《论语》了。《论语》也不是孔子的教材,它只是学生们在其逝世后根据记忆整理出来的孔子言传身教的言论集锦。孔子没有既定教材,孔子与学生之间的对话就成为《论语》的主体,甚至学生的话语、学生的行为也成为不可忽略的经典内容。

       《论语》的伟大在“语”,而不在“文”,孔子本人就提倡“述而不作”,也就是说孔子一辈子没写过一篇论文或作文。孔子的学生也没有写过,孔子没有布置过“作文”内容,只是他逝世后,弟子们共同写了一本学习备忘录。由此不难想象,孔子在“传道授业解惑”时,面对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言传身教的庄严场景,而他的门人们齐声诵读圣人之言时的震撼场面,定然是气势如虹,绕梁三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当中就很好地表现了这一场面,那千百人同时高声朗诵经典的场面,将汉语之精妙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便是在不懂汉语的外国人看来,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并深深为之震撼!

      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家经典被神圣化了,半部《论语》治天下。在隋唐以降,开设了科举考试的先河,《论语》成为第一经典读本,《论语》就是儒教的圣经,经学因此成为第一显学,国家学术就成为释经之术,国家教育就成为读经教育,国家公务员官员考试就成为写儒家经典的读后感的比赛,一个民族的文化原创力从此被拘泥于一位圣贤的语录之中,无法张扬与发挥。最为严重的是,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由孔子时代的对话交流关系,变成了背诵记忆关系,由思想交流与探讨,变成了检验测试背诵是否准确之间的简单关系。背《论语》背老庄背唐诗宋词一直到背鲁迅老舍,学生的记忆力跟着增长,但是却越来越不会“说人话”。作文被无限放大,而语言表达却被挤到了一个无人理睬的犄角旮旯,语言功力从此被冷落。是谓“重文轻语”。

       时至当下,这样的情况非但没有得到改变,而且愈演愈烈!在应试教育蔚然成风的现实境遇中,语文教学已经完全沦为了文字教学,作文教学,课堂之上朗朗读书声更多时候只做应景之用。朗读、朗诵完全不作为考察的对象,学生只是在“背、记、考”当中周而复始,与之对应的便是语言表达能力的下降。而他们的语文老师们更多的也是这种教育体制之下培养出来的,让他进行朗诵教学,本身也就是强人所难。于是语言表达能力日益被冷落,被淡化,朗诵也便成为了一种奢望。

       当大多数年轻人只能感受到代表语言符号的冷漠的汉字,却无法体会和展现语言本身的精妙时,这种语言的命运就开始堪忧了!所以,纠正“重文轻语” 的观念,将语言表达提升到其应有的高度,将朗读和朗诵教学贯穿于语文教学之中,显得尤为重要!

(二)专业教育

       朗诵的专业教学,常见于播音主持专业。播音的四大话语样式“朗诵式、宣读式、讲解式、谈话式”中,朗诵式是专业学习中十分重要的语言样式。正因为此,朗诵也成为了播音专业学生的基本功。然而,在实践过程当中,播音教学出现了一大隘口,就是对朗诵题材的把握开始变得不分明,对于什么是朗诵什么不是朗诵这个问题,开始出现较大争议。

       如前文所述,汉语的朗诵自上古时期而有之,历经数千年发展,朗诵样态发生了实质性的进步,同时中国文化中的文字典籍也积累到了汗牛充栋的程度,适合于朗诵的古典文籍不计其数。然而年轻的朗诵者却大范围出现了从当下流行的电影、电视戏剧当中去寻找情节更曲折、矛盾更突出、表演色彩更浓厚的台词作品作为其朗诵的蓝本。

       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笔者在此对“戏剧台词是否属于朗诵”先不作评判。只是展示这样一个事实,在迄今为止的历届“全国大学生朗诵大赛”上,数以百计入围决赛的作品当中,只有一部古典诗词歌赋《梦游天姥吟留别》,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忧虑,当一个舞台上一种表现形式日渐式微而另一种表现形式无比强势之日,便是我们应当反思之时。

       究其原因,很多人认为古典诗词的表达太过艰难,无法把握,参加比赛“保险系数太低”。无论戏剧台词表演是否属于朗诵,播音专业的学生都不能只会戏剧台词朗诵而不会古典诗词朗诵。正是因为她难,我们才更要去攻克她。在新文化运动蓬勃发展时期,青年文人广泛流行用白话文做新诗,但是即便如此,在广大文人内心当中,既会做古文又会做新诗者才是佼佼者,只会做古文而不会做新诗者次之,只会做新诗而不会做古文者往往被人所看不起。革命先辈陈独秀先生每与他人论及往事,总以自己是前清“八股”秀才而自豪,其所自豪的恰恰是自认对中华文化的传承与理解强于他人。

        而对于朗诵来说,能将古典诗词歌赋表达到位者,往往也能将其他题材的作品表现合格,反之则未必。这让我们认识到,古典诗词歌赋的朗诵其实才是朗诵之本源,是播音专业学习之基础。年轻人喜欢在舞台上进行戏剧台词表演,一方面是觉得这样的方式好玩、时髦、有个性,另一方面是用戏剧表演的张力来弥补自身语言功力的不足。但长此以往,语言功力并不会因为逃避而见长,舍本逐末,得不偿失。

       对年轻人而言,古典诗词歌赋的朗诵与戏剧台词朗诵相比,他们的关系如同酒、茶与软饮料之区别,年轻人往往醉心于软饮料而对茶、酒缺乏兴趣,然而,有人一辈子嗜茶、嗜酒,却极少有人一辈子嗜好可乐、雪碧,区别正是在于前者的厚重、甘醇,回味无穷。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也有义务和责任去传承我们的传统文化,这是祖先流传下来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这种传承,对于播音专业学子而言,最现实的做法就是——让那些璀璨无比的古老词句在二十一世纪的舞台上重新焕发光彩与生命!

 

结语

       朗诵是一项在古老中国有着悠久传统的语言样态,传承并发展才是后辈们应有之态度。“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抛开传统一味进行“创新”,将会使这一语言样态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教学,应当承担起语言教学的职责,诵读是语言教学的最好抓手,从交际层面达到规范层面再到达审美层面,提高的将是全民族的语言面貌以及文化素养。

       对于专业播音院校而言,参加朗诵比赛,获取一个好成绩毋庸置疑,然而只是为了获取成绩则显得有一些犬儒与狭隘,朗诵这项事业需要的是所有从业者无私地推动,这需要清醒的头脑以及平和的心态。对于比赛规则,应该对评分机制进行创新,对于所选题材的起评分就应显示出一个分差,这样将有效引导年轻朗诵者回归传统朗诵,遏制经典朗诵的式微。